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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园:跨越时空的精神回响 ——沈念中篇小说《歧园》的美学价值

http://www.hnrmzy.com  文章来源:投稿   作者:袁硕望  时间: 2025-02-21   上传:杨柳

沈念的中篇小说《歧园》在《十月》2024年第1期发表后,被《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多家选刊转载,最近又和他的另一部中篇小说《空山》结集,被海峡文艺出版社纳入“独角马·中篇轻读文库”第二辑予以出版。小说主题深刻,情感细腻,叙事精湛,讲述了“美国人海福记建歧园办教育,家族三代在战火中守护一方净土。后人海瑞思赴华拍摄纪录片,追忆历史,亦为歧园的未来寻找新的可能性。歧园镌刻着中美两国人民的情谊,也启示后人:物有成毁,但爱与信念常驻”。(《北京文学》推荐语),凸现了生态之美、人性之美和文化之美,从思想、文化、艺术、哲学、社会学和教育学等方面引发了读者的深度思考,激发了读者思想深处跨越时空的精神回响,散发着独特的光芒,具有很高的美学价值。

荒芜和生机双蕊交融,凸现生态之美

沈念是一位有着自觉生态意识的作家,他的鲁迅文学奖获奖作品《大湖消息》就是专门写洞庭湖生态保护的。在《歧园》中,陈光宇、朱广泰、外公、文爹乃至洞庭湖畔的渔民等多次暗示歧园的荒芜,在沈念的笔下,他一边用“荒芜”来形容歧园,又一边以细腻的文字描述歧园的美景,让一座废园呈现出一种荒芜之美,生态之美,人与自然和谐之美。

“很久以来,人们似乎忘了有这么一所学校,旧址早被改名唤为歧园。”“园里多歧路,就像一棵活了很久的老树分出去的枝杈。”“过去这里叫祈园,祈祷之地,也有人叫弃园,废弃之地。每个名字都有它的来历,但我一直觉得歧园这个名字很独特。”

“歧园建在青沙湾的甑壁山上。甑壁山顶是平的,像个桌面,南北有一里路长。地上潮气重,四处长了杂草和苔藓,大树掩映,蕨类植物长得多,这个环境里的中式屋顶、西式墙身的老建筑就都有了苍老的感觉……我心中唏嘘,过了一百来年,历史像一棵棵根深叶茂的树长在这里,树还在,但能说全它故事的人,很难再找到几个了。”“满地落叶,杂草萋萋,荒凉流淌。”“小教堂前那棵四人合抱的大柏树,被夏天一个炸雷劈开,燃烧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火扑灭了,只剩下一截两米多高的枝干,像块黑黢黢的墨炭。”旧址也好,弃园也好,杂草、苔藓、黑黢黢的墨炭、苍老的老建筑,无不暴露了歧园的荒芜。

然而,歧园“依然还剩很茂密的一片绿阴,一棵树的叶冠连着另一棵树,挤挤挨挨,耳鬓厮磨,在校园里行走,可以不用雨伞。所有的风仿佛是因为枝叶的摇晃而产生的。”“海牧师死去都快一百年了,但山上的树愈发郁郁葱葱。”“我走了很长的一段青砖小路,忽然听到声音从天而降,风声四起,水声扑打,夜鸟低鸣,草木私喁,歧园里沉睡的一切仿佛都苏醒了,发出密密喳喳的响动。我知道,过去从未过去,谁也阻挡不了的时间,又要从过去出发了。”

“物是人非”与“万物生长”,一片荒芜与郁郁生机,似乎是矛盾的,又似乎是统一的,“我心想,这是荒芜吗?有那么多活着的历史和活着的人曾经在那里,留下了气息和声响,留下了记忆和过往。”

海瑞思眼中的歧园杂草丛生,呈现出荒凉的景象,但这种荒凉中蕴含着一种自然的原始美感,展现出独特的荒芜之美。有当地政府领导想将歧园开发成旅游景点,想让岐园的“荒芜之美”卖个好价钱,而“我”却爱上安静的歧园,以另类的视角质疑当下文旅项目遍地开花的热潮,向领导建言保护也是一种发展,凸显了歧园荒芜之美在现实社会独特的美学价值,它是一种未经开发破坏的原始美。

“荒芜不同于荒野,更不同于荒漠,它处于人类文明边际或包围中,在自然法则主宰下融入人类文明因素,人的印记已经烙在自然的灵魂之中,体现了自然与人文的和声之美。”歧园是由传教士海福记所建,见证了其家族三代守护和在此办学的历史,承载着厚重的教育文化记忆,虽如今看似荒芜,却有着草木的葳蕤繁祉和丰富的文化内涵,在无声地诉说中孕育着未来的郁郁生机。

在沈念的《岐园》里,荒芜与生机双蕊交融,相互映衬,生动静穆,阴阳合德,彰显着生态平衡的魅力,荒芜之地绽放出勃勃生机,凸现了人类与大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之美。

爱与信念双向奔赴,凸现人性之美

故事是以美国传教士海福记的后人海瑞思赴华拍摄纪录片为主线,沈念从外公和文爹身上切入,回溯那些被封存的岁月,一块块文化的碎片已然沉淀于历史长河,海福记在巴丘建歧园办教育,家族三代在战火中守护一方净土的故事徐徐展开,娓娓道来,从其家族与当地百姓建立的深情厚谊中,牵出一段厚重而曲折、亲切而温暖的动人故事。

海瑞思的到来,使歧园这块孤寂的土地重新回到人们的记忆当中,外公抱病等待,文爹翘首以盼,朱广泰殷殷嘱托,都是为了讲好海牧师的传奇往事。如果说外公的抱病等待是一种期盼和希冀,那么文爹在歧园看门护院则是一种守护和守望,岁月深处,他们深情以赴,点点滴滴,都是温暖和温馨。

海牧师活在当地老百姓的记忆和传说里,也许一百个老百姓眼中便有一百个海牧师,但在他们心里,都只有一个,这样的牧师,深得民心,深受欢迎。

听说来了一个眼睛蓝得澄澈的外国女人,又听说是海牧师的后代,大家更是兴致勃勃。“你爱笑,这是外公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接着又说,长得真像海校长(海瑞思的曾祖母海玉音)。”文爹见到海瑞思后,挨到我身旁悄声说,“我在一本画册上看到过她的画像。”我没法确定,照片上的海校长和眼前的海瑞思到底有多像,但文爹说话的语气,斩钉截铁,像是曾经见过海校长本人。还有罗先枢会长的资料佐证,让海牧师、海校长以及他们的大女儿与小儿子海恩斯一个个在他们叙说中活灵活现起来,就像他的邻居。

当年,海牧师带着助手史蒂文从城陵矶下船登岸,建校招生,直到1927年,中国战乱频仍,学校停办,教堂活动停止,海牧师带着妻子和孩子乘坐麦金利总统号邮轮返美。海牧师回国途中突然中风,没来得及抢救就脑溢血去世了。

从海福记开始,一个外国人于乱世之中跨越山海,融入异国他乡的底层民众,迅速地与渔民、商贩等各色人群打成一片,用善意消融隔阂,用真情化解敌意,最终赢得了笃诚的友谊。而两年后,一生为他生育了4个孩子的女人海玉音,当儿子和丈夫相继去世后,听说中国时局有所稳定,战乱稍有缓和,便带着大女儿和小儿子海恩斯再次踏上异乡之地,来到了巴丘,继续丈夫未竟的教育事业,被委任为中学部校长。为了在凋敝、纷乱时期的中国兴教办学,海牧师死在归国途中,妻子和两个儿子死在了中国,次子海顿死于一场疾病,而喜欢生物学,对白江豚有一种强烈好奇心,落水后被太外公救起的海恩斯,却因救落水的外公而葬身水域。一命还一命,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天意。

在沈念的笔下,废墟从不是终点,而是新生的起点。而文爹与外公,不仅是对家族历史的追忆,也为歧园的未来寻找新的可能性,见证了一份跨越地域与文化疆界的真挚情谊。歧园不仅仅是一个物理空间,更是一个精神象征、文化记忆和情感载体。从海福记,到海玉音,再到海瑞思,洞庭湖畔人与事的书写和呈现,既有对历史的温柔抚摸,也有对现实的深情关照,更有对未来的殷切期盼。那些被遗忘的往事,被湮没的人物,被忽略的生命,在他的文字里重获光亮,散发出美丽的光芒和动人的温暖,照亮未来。

以心换心,以情换情,海牧师一家的默默奉献与无私付出赢得了当地老百姓的全力支持和热烈欢迎,就像黑暗中的火炬和灯塔,相互辉映,让人们从潜藏于历史的混沌和微弱的萤光中看到了人性中最真挚、最温暖的部分,在艰难险阻和不幸与灾难中,人的理性、爱与情感和精神力量已战胜和超越肉体的种种痛苦,坚定的爱和坚韧的人性温情早已绽放出超越自然的人性美。而正是这种爱的力量驱动信念,信念又支撑爱,我们从海牧师一家的爱与信念的熠熠光辉中和当地百姓的深情叙说与深切怀念里,看到了爱与信念的双向奔赴,看见了人性之美和未来之光。

时间与空间双重突破,凸现文化之美

歧园应该是一段历史的横切面,人们可以通过歧园穿越时空,对一个特定时代和地域进行观察和探寻。

沈念小说中的歧园是有原型的:二十世纪末,一位中文名叫海维礼的美国传教士来到岳州(今岳阳),他和妻子儿女在此生活了40余年,不仅传教,还兴医办学。海维礼夫妇先后在岳州创办了8所学校,其中湖滨大学是清末湖南仅有的两所教会大学之一,其建筑由海维礼亲自设计并监督施工,这组建筑群至今仍保存完好,作为“岳阳教会学校旧址”被列入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小说中的歧园就是以岳阳教会学校旧址为原型创作的,这段真实的历史为沈念的创作提供了基础和灵感。小说以一座民国时期的欧式建筑为中心,勾连起了历史与现实、中国与世界,当年美国人海福记为办教育建成歧园,他的家族与之有深厚渊源。

建筑的互通,教育的交流,文化的融合,中西文明的碰撞与融合共同编织起人类社会多元且紧密相连的文化画卷,推动着不同地域、群体之间相互了解、共同进步。透过历史缝隙泄漏出的缕缕阳光,通过非官方非宏大的民间叙说,可以看见挣扎与坚守,现实与历史,中国与西方,痛苦与幸福,海福记清晰而鲜活的形象逐渐浮现出来。

这位异国传教士跨越重洋的阻隔,在陌生的土地上扎根,以一种温和渐进的方式与当地的文化习俗产生了微妙的交融。他是一位用心的文化倾听者,始终对文化背后独特的生命脉络和历史记忆怀揣敬畏,摒弃先入之见,以开放的心态融入当地的生活,真诚地学习并尊重不同文化的独特性。

故事发生在洞庭湖畔的巴丘,洞庭湖地区独特的地域文化、风土人情以及历史底蕴和西方文化的亲密接触和深度融合,对小说的创作产生了深刻影响。沈念长期深切关注自己生活多年的洞庭湖地区的人和物、命和运,对这里的文化有着深入的了解和认识,将其融入到创作中,使作品具有浓厚的地域特色,《大湖消息》《渔火》《造水》等便深刻烙上了洞庭湖的文化印记。正是这种地方性区域性系统性书写,让他坚定了未来的写作方向,深挖洞庭湖的人文历史地理和自然生态的变迁。

《岐园》巧妙绕过宏大叙事的惯常路径,独辟蹊径,从一个人对家族的一段历史溯源徐徐切入,作品大胆跨界跨文化,极为注重细节的精描细绘和情感的细腻铺陈,笔触灵动间,打破了时空与地域的封锁。它将洞庭湖风光旖旎、民俗古朴的区域特色与多元开放、豁达包容的西方文化特点以及历史沉淀与时代特征相互融合,在叙述进程里,自如地穿梭于过往与当下,让时空肆意跳跃,内容多线穿插,人物全新重构,往昔之事鲜活再现,打开了叙事的多维空间,实现了时间与空间双重突破,从而凸现了歧园的建筑园林之美,文化教育之美,生态地理之美,社会信仰之美,展现了歧园的百年沧桑,预示了歧园的未来可期。

总之,《歧园》挖掘出了人类内心深处的思考与渴望、挣扎与坚守、爱与信念,在荒芜中寻找生机,在困境中寻找希望,具有深刻的思想内涵和极高的美学价值,既有康德的自然美,还有席勒的社会美和艺术美,更有中国传统的意境之美、中和之美和含蓄之美,痛感和快感并存,完成了美的毁灭、消亡和重建,是废墟上的一束光亮,是跨越时空的精神回响。(作者系湖南省作家协会、省诗歌学会、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编辑:杨柳       二审:蒋海洋       终审:刘青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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