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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组诗）

http://www.hnrmzy.com 　文章来源：　作者：毛一民　时间： 2021-07-08 　上传：redcloud

《老屋最后的铁匠》

夜晩

我的灵魂出窍

睡在铁铺里的

只是躯壳

我的影子幽灵般在当大门前

游荡

跟在张胜利后面

偷吃他一大碗

豆腐花。还加了他一汤匙

桂花蜜

我从老先生铜像边

猫步而过

捌进一条巷道

正而八经地站在八骏堂

发呆。目睹一片草原

月光下八匹战马

来自铁铺的刀光剑影

铁蹄声声

龙形山边上的学堂

两小书童踩着露水

昂头、鄙视

误认我为偷窥贼

吓得我一身大汗

退了回去

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画眉》

老屋养人，画眉养眼

一不留神

缎子旗袍

从三桥人家阁楼

跳到畔溪长廊石板路上

学走模特步子

百步三桥到绣楼

一百六十八米

却走进了青云楼

百步三桥青墨色

石板,有凹凸,有刀凿斧砍痕迹

不能那么直

也不能那么弯

恰好，青苔爬上桥墩

一根折成几段的枯竹蒿穿过

快要枯竭的渭溪水

日复一日地流动生命的坚韧

一个被蓝墨水浇透的村庄

天自然而然这么蓝

还有层层的小浪花溅起

打湿老屋缝缝补补的旧衣裳

倒映墙的斑驳和暗灰。屋顶的瓦

一律盖上土鲫鱼的鳞片

且泛着岁月的幽深

和万物的恩泽

《访张谷英老屋》

明初的风

从天井南的矮檐

缓慢吹进来

清末的雨

从天井北的高檐

潇洒跳进来

明清的风和雨，没有

当今明亮、丰润、柔软

张谷英老先生

挑着一担箩筐

行走在崇山峻岭

我走在老先生曾经

走过的羊肠小路

一担诗书，一把锣盘

我不敢在接官厅呆久

不敢在巷道流连

怕胡乱走进青云楼

被老先生带进明代的学堂

老先生逼我

背《家训族戒》和巜劝孝歌》全文

我怆惶的左脚刚跨出当大门

一群书童就追到门外

“笑问客从何处来？”

明墙精致斑驳

清代的石柱厚重，在我背后

承载几个朝代兴衰

《巷道》

彷佛一线天

老屋裂开一条破嘴

阳光斜斜漏入几道白光

巷道被狭长的青墙逼窄

炊烟夹住尾巴

绣楼立于巷首

风雨飘摇的木屋

楚楚动人的阿顾

曾经住在楼上的绣房

她经常抱着绣球从格栅窗

向下窥望

十八岁那年，我看到一把油纸伞

从巷道里消失，从此没有回来

迎亲的锁呐只接走

一只绣花的篮子。留下的

煤油灯和淩波床

逢人便说一段过往的故事

《瓦花》

一个舞姿站立几百年

我有些担心

它颜色开始灰暗

已看不清蝙蝠的脸

心是空的

瓦花怀着对古村的倦恋

村里人出出进进

只偶尔抬头望一望

昨夜我心里空荡荡的

生怕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天刚蒙亮就起了大风

接着一阵大雨，我出到门外看

当大门屋脊上的瓦花

吹掉了一片

这可是六百年来从来没有

发生过的事情

《百步三桥》

一块石板

在连接渭溪两岸时

找到了存在感

从东向西经过的人挑着货担

从西向东经过的人心怀感恩

老屋有了石板桥

心会感觉稳当踏实

一块石头要成一座桥

先要放下向前奔腾的梦想

断了向左拐弯的念头

把向天再争日月收回内心

一块石头成为一座桥梁

一定承受了刀劈斧砍钎凿之疼痛

背负世代人兽行走之踏痕

老于深山，不看外面的世界

渭溪河上一百步

就有三座石板桥

《老人与离骚谷》

每一个至深的夜晚

都有孤独作伴

黑夜抱着一块寒硬的石头

待挨到天白

已是垂暮之年

老人想把一生梗硬在心的块垒

刻上碑文

描述曾经的夜色。又怕

几缕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突然造访

生命，在岁月的峰峦颠沛

如流星划出的际线

诗歌仍在原地：跪拜苦难……

《十八盘记》

像一块内心安静的碧玉

微风吹过来，夜声色不动

夜色又添加了一层墨绿

岸犬牙交错，被黑夜照亮

雀鸟归巢前，我

在涧边的农舍饮酒

杯中那泉水酿造的精华

绕过十八道弯

又顺着石壁，跌入深渊

裸露的崖石和生长在崖壁上的树

从暗处升起，比夜更黑

夜的喉咙里

一条白色的舌头

仿佛一把明幌的软剑

插在夜的皮囊上

《族谱》

门头屋，只一线阳光

从破瓦片的空隙漏入

一捆捆线装的书

爬满潮湿发霉的名字

我睡意最深时，他们

一个个从线装书里下来

相互作揖，彬彬有礼

在《家训族戒》和《劝孝歌》里

咬文嚼字

火塘里的火焰

一直不断，生生不息

雕屏和砖墙被时光熏得

从里面吐出黑漆

一声呼喊拖得很长

带浓厚烟熏火炕味

又一个人，掉进祖先堂里

线装书每隔几十年

要加一层

那些写在潮湿发霉

纸张上的名字，凉晒

上了传承馆的版书

《与一群骚客聚会》

东洞庭湖鹿角码头

没有鹿鸣，只有柔软的洞庭波

和，四十多个叫骚客的我们

一根芦苇吃水很深，波涛托着

从鹿角到三江口，中途在岳阳楼停留片刻

仰望城楼

王学芯老师说，我要站在朗吟亭把

《岳阳楼记》背诵第88遍

李犁老师说，在岳阳，所有的梦想

都被美好的现实照亮

王单单老师说，在云南一个叫花鹿坪的贫困村，

我要在岳阳楼上创作第499天

日记

我们的谈话被这座城市的心脏

君山岛听见，君山岛心跳加快

几块肌肉突兀而起，露出水面

君山岛上的飞来钟好像被敲响了一声

似乎又没有

回到鹿角码头平静的水面

一只江豚探出圆溜溜的脑袋，一对眼睛

在人群中窥探，当看到这么多陌生面孔

又羞怯地把脑袋缩进深水里去了

我们都很雀跃，兴奋

借着夜色、烧酒和犬吠声，鱼贯而入

民间故宫张谷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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