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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湖深处的乡愁 ——读彭润琪散文诗集《洞庭之南》有感

http://www.hnrmzy.com  文章来源:投稿   作者:袁硕望  时间: 2025-01-10   上传:杨柳

洞庭湖.jpg

作为2023年湖南省定点深入生活支持项目,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歌协会会员,毛泽东文学院第十四期学员彭润琪的散文诗集《洞庭之南》于2024年8月正式由天津出版传媒集团百花文艺出版社公开出版,该书分为“洞庭渔火”“水乡印象”“洲垸物语”“云梦方舟”“田野牧歌”“湖泽四季”6个章节,主要通过洞庭物事、渔耕文化、湖乡特色,试图以散文诗的形式全方位呈现书写洞庭之南的乡土之美、人文之美和生态之美。

彭润琪以南洞庭湖地理中心和人文荟萃之地的沅江为创作原乡,洞庭湖成了她诗歌的母体,没有与母体割断脐带的诗歌展现出人类歌唱的本能,与万物共生共情,充溢着忧患意识、悲悯意识、批判意识和承担意识,带有更多的在场感、参与感、使命感、审美性、思想性和时代性。她的散文诗是抵临乡愁的倾诉、抵近生命的书写、抵达灵魂的歌吟。在她的笔下,诗歌不仅仅是情感的抒发,更是对时代的回应和对生命的担当,使命感促使她用文字去触摸生活的温度,去感悟人性的光辉,去探寻生命的意义,去体悟大湖深处的乡愁。

和谐共生,抵近生命的书写

我曾经大量阅读过泰戈尔、纪伯伦、波德莱尔、郭风、柯蓝、耿林莽、席慕容的散文诗,也先后认识了刘虔、韩嘉川、箫风、冯明德、沉鱼淘沙等诸多散文诗大家、名家,他们的散文诗风格优美、意境深远,富有音乐性和节奏感,探讨了爱、生命、自由等诸多主题,充满了对自然、人生、爱情的赞美和思考,都是抵近生命的书写。

彭润琪无疑已经获得了众多名家的真传,在散文诗的创作领域展现出了非凡的才华。她十分娴熟地掌握了散文诗的各种创作技巧和艺术手法,游刃有余地在文字的海洋中穿梭。她善于运用丰富的想象力,将自然景观与人文情感巧妙融合,仿佛是一位技艺高超的画家,用细腻的笔触勾勒出一幅幅动人心弦的画卷。在她的笔下,人类与万物的心脉相通,营造出一种独特的意境美和神韵美。那是一种超越了现实的美,让人沉浸其中,感受着大自然的魅力与人类情感的深沉。

在她的诗歌里,人和物的感情是相通的;她还巧妙地运用了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法,使得诗句更加生动形象、富有感染力和生命力。她在诗中为洞庭湖的各种事物单独列传,并写意般赋予它们新的生命和灵魂。而这些被赋予了生命和灵魂的各种事物,具有了诗一样高贵的肤色和肌理,骨骼和灵魂。大湖与溪流,诗歌与万物在她的散文诗里相生相融,建立了一种人与自然所有生命和谐共生的新秩序。

“坐看湖底风云。渔人沉稳自信得如同一只水老鸭。”(《鸬鹚》)“他是渔夫,却被鱼钓了一辈子”“如今,这艘斑驳的渔船,终于变成鱼篓的模样”“渔夫躺在甲板上,和一尾鱼,对视,躺卧。∥终于保持了同样的姿势。”(《渔》)“我多少次绕道经过这里,把自己站成一只鱼鹰,逡行在塘埂上。”(《东湖渔场》)这些语言富有深刻的人生哲理,让物象互换,物我共融,耐人寻味。

九臂樟、风车、牛轭子、锄头、镰刀、车前草、蓄洪垸、撂刀口、轮船码头、洞庭湖洲垸文化博物馆、水稻、草垛、苎麻地、篱笆墙等抽象的物事,无一不在彭润琪的笔下生花。一双慧眼让一些普通的物件、事物和极不起眼的坛坛罐罐充满诗意。拟人也好,拟物也好,在诗人这里信手拈来,动词也好,名词也好,有时还璀璨成哲人的莲花,生出诗歌的模样。有时是对自然生态的描摹、刻画和感叹,有时却是对人类自身的感悟、警醒和反省。人与自然的和谐,寓示着人类自身的前景与未来。

值得一提的是,诗人没有割裂诗歌与时代的血缘关系,《洞庭之南》中蕴含着强烈的生态意识。彭润琪以散文诗的形式,表达了对洞庭湖生态环境现状的关切与忧虑,以及对未来可持续发展的美好愿景。她通过细腻的笔触,描绘了洞庭湖的生态之美,同时也揭示了生态破坏,人与自然彼此伤害的严峻现实,呼吁人们珍惜自然、保护生态,共同守护这片美丽的家园。她在《鱼围子》《以河流的名义》等散文诗中就进行了充满忧郁忧愁和忧伤的呈现。

“人们总会在一尾鱼的行踪里,安插宿命”“唯一的猎物,还在网孔里挣扎、呼吸。曾经的繁衍生息之地,早已成了无声的猎杀场”“湖面安静,晚霞染红了围子,我听到了鸟的呻吟。∥一扇翅膀,有翱翔的天空,却无法扇动一张蛛网。∥一尾鱼,有壮阔的波澜,却无法走出一段围子。∥这些古老的智慧,检验着唯一箴言。∥是迷途,也是归路。∥走进围子,就走出了跳脱的一生。”(《鱼围子》)诗中充溢着忧患、悲悯和批判。

“我们亲尝百草,也医治不了一条河流的忧伤。”“不是因为你站在云端之上,就看得见每一条河流的走向,以及这片土地孕育蝼蚁瞬息的恸哭。”(《以河流的名义》)和谐共生,任重道远,诗歌承载着生命的悲苦和疼痛,悲天悯人,刺痛灵魂,如歌如哭,如诉如泣!

这些歌哭,是危机深处发出的呼叫,是人类责任的呐喊,是抵近生命的书写,是诗人时代的担当。

精神共鸣,抵达灵魂的歌吟

散文诗人周庆荣强调,散文诗要“走出对事物影像的过度描摹和轻易抒情,以思想和本质的发现进行诗意的呈现”。(箫风《散文诗实现突破和超越,必须在继承传统、融合中西上下功夫》)

彭润琪恰恰做到了这一点,在她的文字里无一不是对思想和本质的发现与对事物诗意的呈现。她的散文诗很纯粹、很干净,可以轻松的阅读,却常常有所收获,有所回味。她的诗一粒一粒的,思想的豆子争相跳跃,特别形象,特别生动;她的诗有时又是一块一块的,特别有硬度,充满了钙质;她的诗有时还特别温暖,充满爱,充满内在的温柔。彭润琪的散文诗是有灵魂的,思想性与艺术性俱佳,既有血有肉,又有骨有魂,让人产生精神的共鸣,较好地实现了散文诗“审美”与“审智”的统一。

“我们把自己种到水里,像一尾鱼一样自由地穿行。”毫无诗意的捕鱼工具,在她的文字里却灵魂复活,诗意盎然。“习惯在水里行走的人,却被季节赶上了坑。”“下水,是你唯一不变的选择!∥只有水,才能让你再一次长满骨头——真下地站立。”(《下水裤》)很多人下了水便失去了骨头,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地站立。而下水裤却比有的人含钙量更高,即便下水是其唯一不变的选择,但它却能再一次长满骨头,真正地站立。

“一条鱼,游了几千年,也没有游出洞庭湖。∥一条鱼,喝足了八百里的湖水,也没能激起一点浪花”“如银的身体,褪去鳞甲,只留下黑色的眼睛,只为寻找光。∥它知道,只有光才能照见它内心深处的潮汐。∥因此,它活得比谁都通透。”“每一次放逐,以流水的语言过滤空气的杂质,在天地之间,敲响天堂之门。∥变成银梭,变成玉簪,唯独变不成一尾鱼。”(《洞庭银鱼》)游不出洞庭湖,激不起一点浪花,变不成一尾鱼,这是银鱼的宿命。但银鱼依然坚守着自己的初心,寻找光,过虑杂质,敲响天堂之门,活得比谁都通透。

“如果扬不起高傲的头,就翘起一张无言的嘴”“每一次风吹草动,总是以最迅疾的方式潜伏。”“敏锐,成了习惯,也成了它逃生的资本。”“刁子鱼太刁,一上岸就死。∥不愿在网箱里发福,也不愿在豢养下堆积脂肪,更不愿一点点磨掉仅剩的骨气——因为那是比死更可怕的选择。∥向往自由,才不会轻易禁锢在一亩方塘。∥因为自由,它也鲜活了一生。”(《刁子鱼》)这些诗意的语言写出了刁子鱼的气质、骨骼和灵魂,这种硬气,很多人都没有。“刁,就是它的秉性。∥爱与憎,早已随水浸入骨子里。∥一秒的自由已足够∥融入水,让水镌刻鳞甲,然后畅游呼吸。∥改变不了命运,就不屈就自己的生命,至死也做回了自己?”勿自由,毋宁死;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宁愿歌而死,不愿默而生,刁子鱼的品格似乎与魏晋文人的风骨遥相呼应。

还有《三月芦笋•苇滩》里写芦笋“只有干净的指尖才配得上去采撷这样一份生命的翠绿,让它爽滑香脆的口感,抵达你的味蕾。”哪怕是一指小小的芦笋,也只有干净的灵魂才配得上干净的灵魂。

李少君在《中国诗歌的精神》一文中指出:“中国诗歌精神的源头就是‘诗言志’。‘诗言志’主张倡导一种价值、一种精神。”彭润琪的散文诗都是灵魂的歌吟,实现了文学作品的价值回归、美学再现和精神共鸣。

人物共情,抵临乡愁的倾诉

也许是一种使命感和责任感的驱动,彭润琪总能通过生命的脐带与母体洞庭湖共生共情,和古今人物、天地万物进行心灵的对话。

前有清朝四大名臣洞庭湖泛舟吟唱,后有“三周一叶”文化名人出自益阳,继有邹岳汉、冯明德、卜寸丹等散文诗名家争妍斗艳,万千气象。作为彭润琪的创作原乡,洞庭之南的一草一木、一桥一石、一诗一文无不与之共情,乡愁绵绵,文脉悠悠,为她的创作提供了丰饶的温床。

《洞庭之南》以洞庭湖为核心,将洞庭湖畔的渔耕生活、水乡风情细腻地刻画出来。彭润琪以其敏锐的观察力和深厚的文字功底,将那些日常而又充满诗意的场景一一呈现,如晨曦中的渔舟唱晚、夕阳下的波光粼粼、夜幕中的灯火阑珊,每一幅画面都充满了生活的温度与诗意的美感。

鱼塘、鱼船、鱼籇、鱼罩、鱼篓、鱼叉、鱼罾、钓竿、漏斗、石网、丝网、下水裤,这一些毫无诗意的物件,在彭润琪的笔下竟然活灵活现,无比生动起来。石拱桥、排灌站、古渡口、船闸、防洪台、砖窑、砂石场、洞庭航标、轮船码头,这些干瘪枯涩的名词居然全都可以活用作动词,生发出一茬一茬的诗意。

乡愁,是乡愁,让彭润琪的诗注入了情感,注入了生命,注入了灵魂。

“鱼越来越多,鱼塘越来越浅,父亲开始嫌它不够装下他全部的父爱。”“我的眼睛翻过塘埂,越过田野,却怎么也翻不过母亲煮熟的那一勺鱼香。”(《鱼塘》)字里行间,荡漾着爱,溢满了情,散发出浓浓的乡愁。

“我才知道,那些带着水渍的鱼籇,为什么总会挂在那儿?原来,在父亲的眼里,它早已如灯笼般,点燃了母亲的灶口。”(《鱼籇》)父亲和母亲的爱情和亲情在生活的细节里熠熠生辉,是如此的真切,如此的生动,极具张力。

任何一朵鲜花都离不开成长的土壤,诗歌也是。

诗和远方往往让人充满了遐想,只有诗和家乡才让人真正的沉静,彭润琪的散文诗总是能与家乡的万物共情,能与洞庭湖的一草一木一虫一鱼共情,所以更容易抵临乡愁,抵临诗性追求和哲学思考,直至无限突破诗性,无限接近神性。

“我居然看到了父亲卷起裤管站在水中,濯洗腿上的淤泥,与你保持同一个姿势。∥在你延伸的地方,无法数清来路有多远∥而我,就在你的脉管里,自由抵达。”(《白沙大桥》)普通如桥往往被我们忽略和忘记,而诗人注入一座桥以精神和情感,它便生动和伟岸起来,桥的奉献也因此被看见。

在《石拱桥》中:“磕碰的声音穿透桥洞,穿过一段久远的时光,磕痛了爷爷的肩膀,也磕痛了我的记忆∥如今,依然搁浅在母亲的灶口,无法下咽。”故乡人事,家的记忆,磕碰的通感,疼痛的传递,是如此的熟悉;“父亲攀上桥顶的水闸,把身子扳成了一面钟,顺时针,是春。逆时针,是秋∥没有名字,父亲用背脊,执拗地把它弯成一条永远的路。”岁月的峥嵘和沧桑,父亲的责任和担当,一切尽在不言中;“走过石拱桥,桥头的狗尾草,都会挤出石缝打探。∥这是通往乡村唯一的隘口,不用支付任何的费用,就凭一口乡音,就可来去自由。∥一些人从桥上走过,就成了往事;一些人从桥上走来,就成了故事。我站在桥头凝望,一条河就这样牢牢地把它拴在了故乡。”浅浅的文字,浓浓的乡情,幽幽的故事,漫漫的人生,浸泡了稠稠的乡愁。

在《赤磊河》中,“母亲用它濯洗过光洁的腰身和布裙,父亲用它擦亮过挺直的背脊和犁铧。”“这条河比村庄的传说更长。∥从村东走向村西,我走了一辈子也没走出它的源头;从此岸到对岸,我游了一辈子也游不出这清澈的水面。∥多少记忆,多少乡音,都被这水色绊倒,至今趴在故乡的怀里无法起来。”一条家乡的河流,无限悠远的情愫,击中多少游子的柔肠。

在《洞庭之南》一书里,还有许多彭润琪亲手绘就的插画,简洁素雅,意蕴隽美,为本书增添了不少雅趣。我常常陷入沉思,究竟是什么神秘而原始的动力,能让一个兰心蕙质、柔弱多情的女子,时时伫立于洞庭湖这生命的原乡,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从内心最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真挚而深情的倾诉?是不是那洞庭深处的一抹乡愁?!

以洞庭湖为创作精神原乡的作家和诗人有很多,有乘着《红帆船》走出洞庭湖的刘恪,有以散文集《大湖消息》荣获鲁迅文学奖的沈念,有围绕“守护一江碧水”主题撰写系列中篇小说的周钟声,有写洞庭湖垦荒传奇长篇小说《白吟浪》的曹旦昇,有以诗歌驰骋大江大湖岳阳楼的李冈……而专以散文诗写洞庭湖生态文学的,以我有限之阅读,便只有彭润琪了。

她那过硬的修辞能力,柔软的感受力,辽阔的想象力,磅礴的艺术张力和原汁原味的语言,散发出原发性的思想火焰和发现性的理性光芒,饱含智性、悲悯、包容和良善以及对生命的敬畏和深度理解,而这正是人类的终极目标。

我期待,彭润琪坚持以女性的视角来观察、体验和思考,继续用散文诗对泛洞庭湖区域的生活、生命和生态进行直入灵魂的书写,成为中国文坛诗写洞庭的一面旗帜!(作者系省作家协会、省诗歌学会、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编辑:杨柳        二审:蒋海洋        终审:田必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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