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百岁老兵张万俊的视频,感动千万网友。老人忘了自己的年龄,却非常清晰记得自己的部队番号,记得自己参加过四平战役、济南战役、渡江战役,从中苏边境一直打到东南沿海,记得自己已经牺牲八十年的老连长。这是一名老兵对军旅的最好诠释。
曾经想逃离的地方,却成了梦里家园。曾经一起摸爬滚打的战友,渐成了一生的挚友。军旅,一场铭刻于心的情感盛宴。
一年前,三名战友趁休假之机会特地相约从千里外的三省市赶来衡阳相聚。他们说,我匆匆离队,还欠他们一顿饭。我们几个曾在一个连队共事,我长他们几岁,给予他们一些指引。我离开部队后,每遇逢年过节,他们都会打电话或发信息问候,好像这二十年间未曾间断过,他们也从战士成长为高级军官和全军英模。那次我陪他们去登南岳衡山,捎上家里最好的酒最好的茶,在山上一农家吃了顿粗饭,当夜也就在山上找了一家旅馆休息,几瓶啤酒、几碟花生,天南海北侃到天亮,一宿未眠。二十年不见,相见依旧如故。这份真挚与纯粹,历经岁月洗礼沉淀,弥足珍贵。这不过是这些年接待南来北往的战友的一个场景。
当年,满怀憧憬去京都,列车只在京都外绕行一圈便一头钻进京西的门头沟,穿过六十五个山洞到达燕山北坡的营区时,一脸的茫然和失落仍历历在目:荒芜的群山,破旧的小镇,夏季的山坡上还可见些零散的灌木,一入冬,凛冽的北风夹杂着漫天的黄沙,零下十几度的低温,活脱脱的苦寒之地。再后来,发现自己肤浅了。营区地处燕山与太行山交会处,南靠军都岭,北临官厅湖,营门前的车马道是太行八陉中最为重要的军都陉,山脚下那条河是皇城金水河的源头——大名鼎鼎的永定河,营区外那些破烂的夯土墙是秦三十六郡之一的上谷郡遗址,沉睡于湖底的古城是宋辽百年战事的争夺地——幽云十六州之妫州,湖对面的小村庄是影响中国历史走向的土木堡……其实,千百年来,这里一直繁华与萧瑟同在,荣光与悲伤共存。
十年的军旅,持久的回望。燕山沟里的那轮明月,官厅湖面的粼粼波光,划破每一个清晨的军号嘹亮,送别退伍老兵的泪眼蒙眬……只是当年我能看到的是苍山遒劲荒凉,能听到的是北风怒吼咆哮。三十六年一晃,春风纵有怜花意,我辈已无再少年。好在人生每一段美景,从来不在眼前的景色。这方美景,是相聚时的窃窃私语,是茶杯里的淡淡暮色,是夜幕下的浅浅念想;是每一次送别时的哽咽不语,每一次重逢时的紧紧相拥;是与你共享景色的人相互之间的真情陪伴,彼此温暖。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当年杜甫流落潭州邂逅李龟年时,生出的这一感慨,何以打动国人千年?相遇只是缘分,相逢才是修行!人与人之间更为难得的是历经风风雨雨之后,还愿意双向奔赴。人生不过是一趟行驶的单程列车,有人上来有人下去,再正常不过。这一路,曾经的相伴同行是彼此的幸运,而渐行渐远亦是相处之常态。这之中,最为贵重的,莫过于有多少精彩时刻真正住进了你的心里。曾国藩有一名言:低头一拜屠羊说,万事浮云过太虚。不过,这是一个历尽沧桑、功成名就的长者重又回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时的顿悟。于我而言,更喜欢某一雨天,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草庐前,漫观陌上花开、雨打浮萍,从过往的琐碎中回味这一路的悲欢离合。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或许便是此生之深深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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