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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几位乡亲

http://www.hnrmzy.com  文章来源:投稿   作者:陈昌豪  时间: 2025-07-08   上传: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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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丰油菜田。

我的故乡在华容县万庾镇永丰村。我只在幼年时随祖父母在村里生活过极短的一段时间,可惜那时尚不能记事。后来我们一家迁居县城,一有机会,大人便带我回村走亲访友,使我得以亲近故园。再后来,我去了更远的他乡工作,回村少了,但与家人闲话时,总爱聊一聊村里的人和事,这使我感觉自己并没有远离故土。衣胞之地,岂能忘怀?现就我的记忆所及,略为记述几位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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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丰大队部。

徐家大婆

徐家大婆本姓张,因夫家姓徐,丈夫行一,所以到了晚年村里都按惯例称她为徐家大婆。徐家大婆出身于一户富绅之家,她又是家中独女,父母比较开明,送她念过几年私塾。徐家大婆确实是乡间妇孺中少见的文化人,她提笔能写对联、开口会诵诗篇,曾经还当过大队的妇女主任。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去伯祖父家,徐家大婆也在,她见我很老实地坐在祖母身旁,与其他淘气孩子不一样,便摸着我的头对我祖母说:“这个伢儿今后是一个秀才!”然后又笑眯眯地勉励我说:“童子年年长,龙门日日开。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过了会儿,她又补充道:“世上万般皆下品,思量唯有读书高!”那时我不太懂事,不能完全明白这几句诗的深意,但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讲这番话,令我印象十分深刻,小小的心灵也深为触动,此后常常默念。现在看来徐家大婆念的这几句诗,观点虽然不一定正确,但回想起当日场景,一位乡间老妇对后辈的期许和对知识的看重,着实令人感动。

徐家大婆晚年独守老宅,据说,她曾对在外经商并定居的儿子表示,希望将老宅翻修一下。儿子没有答应,徐家大婆就问他:“到时候我死了,做斋的时候要是下起雨来,把和尚淋起跑了,哪么搞?”

我最后一次看到徐家大婆是在我读高中时。那天,我和堂弟一起经过她的门前,当时她已经有八十几岁了,坐在门口,满脸慈祥地打量我们。她可能认不出了,这就是当年她教他念过诗句的那个伢儿。但是那个伢儿一直都记得,以及她给他念过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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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爹当年打扫过的砂土路,如今已成柏油路。

綦家育爹

綦家育爹名綦育汉,因是我家的近邻,我的祖辈都尊称他为育汉哥。又因他性格温和,说话细声细语,像老太太一样,所以乡人当面称他为“育爹”而背地里却给他起了个“育汉妭妭”的诨号。

綦家世代贫苦。新中国成立后,育爹翻身做了主人,虽然他一字不识,却凭着好成分当上了生产队的贫协主席,并加入了共产党,成为了那个特殊年代的红火人物。

少时去伯祖父家,总能看到育爹。他总是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大襟长衫,头缠一条浅色手巾,腰系一条布带。他的背有点驼,鼻子特别大,是常人的三四倍,据说是患病导致的。故而说起话来有点嗡声嗡气的。有一次,育爹正在收拾他捡来的废品,我们几个小伙伴玩到了他的门口,他便对我们说:“伢儿们啦,好生读书。不读书今后就只能像我一样去捡荒货!”

育爹有一门盖茅草的手艺,年轻的时候到处给人帮忙盖屋。听祖母说,20世纪60年代时,我的祖父和二伯祖父两弟兄虽然都各已成家,但还是住在一起。一间很大的茅草屋,祖父住在西头,伯祖父住在东头,堂屋共用。有一年冬天,屋顶需要盖新草了,便请来了育爹。祖父在旱田队不种稻谷,所以稻草都是在水田队的伯祖父分回来的。但是这些稻草根本不够,先盖东头就顾不到西头了,先盖西头又顾不到东头了,这下可教这位憨厚老实的育爹犯了难。他便笑着对我祖母说:“你们弟兄妯娌之间又和气,草又只这么多,话还是要说上前,草哪么盖哩?”祖母不假思索,便朝东头指了指,说:“先从伯伯那边盖起。”听罢,育爹正准备上房,伯祖母这时从屋里走了出来,谢过她的弟媳——我祖母的好意,坚持要育爹先从西头盖起。最后自家这头只剩下了几丝稻草,稀稀地盖了了事。伯祖母恭谦礼让,珍视手足之情,既打动了育爹,也一直感染着我们这个大家庭。

育爹善良本分,乐于助人。彼时乡间道路还没有硬化,却经常可以看见育爹拿着大竹扫把将他屋后的那条砂土路打扫得干干净净。路人说:“育爹,这条路又不是你的,有什么好扫的?”他却嗡着鼻子笑呵呵地说:“力气又不值钱。”有一年,独自一人在家的祖母需要将一个衣柜运到娘家暂存。育爹同情这位孀居的老邻,便主动用板车帮祖母将柜子拉到目的地,往返20多里。祖母拿钱谢他,他却坚辞不受。此后祖母每每向我们说起,都心存感念。

育爹暮年摔断了腿,他的一位神志不甚清醒的女儿每天来给他送饭。后来女儿实在不耐烦了,就拿来一根绳子放在育爹床头,希望他自行了断。育爹倒是不愠不火,抓起绳子朝窗外一扔,继续吃着送来的饭。此后绳子又递来了多次,育爹也照旧扔了多次。听说后来育爹居然能下床行走了,还能够上街,又过了一年才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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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名遐迩的永丰甘蔗。

碧珍

碧珍姓王,大集体时与我们家是同一个生产队的。听说她成家很早,起先嫁在别处,受到夫家虐待,以致患上精神病。1964年“社教”工作组将她从夫家的铁链子中解救出来,送到长沙治疗,并为她办理了离婚手续。而后她嫁给我们村的一位复员军人,生儿育女,得以过上正常生活。不过她的病没有得到根治,偶有发作,因此地方上都称她为“碧珍疯子”。

碧珍有几则笑闻在村里流传。

大集体时代,邻近生产队饲养的鹅总是跑到碧珍所在生产队偷吃作物,屡禁不止,社员商议决定施点“颜色”。有一天,邻队的鹅又来吃作物了,队里的一群妇女便联手捉住了那鹅,然后炖肉大家吃了。第二天,邻队的人找到了本队队长讨说法,本队队长也是个稀里糊涂的人。他凶神恶煞地跑来问罪。参与吃鹅的那群妇女都不作声,碧珍却站起来,胸脯一拍,大手一扬,高声说到:“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男同志能办到的事女同志一定能办到!”那队长听后,火冒三丈,“好啊,你居然歪曲毛主席语录!这还得了?”二人便扭打了起来,一直闹到了大队。最后,大队干部无奈,只好各打三十大板,方才收场。

有一次,碧珍犯病,她在本村的一位姨母好心将她接去以便照顾。谁知第二天碧珍就回来了,邻居问她何故,她却拖腔拉板地唱了起来:“姨娘的饭菜冇得油,白菜萝卜吞不下喉……”邻居骇然,反问道:“不吞白菜萝卜,你还想吞鱼肉酒席?”还有一次,碧珍回娘家省亲。归来大家便问她,娘家弄了什么好吃的。彼时乡间清苦,有肉便是好菜。碧珍一碗一碗地数道:“黄瓜炒肉、海带炒肉、豆角炒肉、茄子炒肉、冬瓜炒肉……”她说的时候,把那个“炒”字发音拖得老长,大家听后哈哈大笑,于是从此村里便有了一句歇后语:王碧珍回娘屋——尽是炒肉!

编辑:杨柳     二审:蒋海洋      终审:刘青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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