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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记忆当年煤油灯

http://www.hnrmzy.com  文章来源:投稿   作者:​雷文军  时间: 2023-11-24   上传:刘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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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又是灯影斑驳,还是那盏煤油灯,闪着一团橘黄的火。

这东西现在应该少有孩子知道。玻璃材质,不便保存,又不珍贵。除非展馆里看到。

这玩意儿,听说是外国人的发明,清末传入中国,是外国人推销自己石油产品的敲门砖。不得不说,洋人鬼点子确实多。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农村大都使用煤油灯照明。这玩意儿也符合中国人的审美。外形如细腰大肚的葫芦,上面是个形如张嘴蛤蟆的灯头,灯头一侧有个可把灯芯调进调出的旋钮,控制灯的亮度。时常这个开关,就被弟弟利用,一时调暗一时调明,干扰我们做作业,只想我们陪他玩。

至今仍留恋火柴擦亮夜空的那一霎惊喜。呲啦一声,一团通红的火炬挂于眼帘,推开夜幕,引燃煤油灯的灯芯,这火和光就立在了跟前,映亮周遭每样物件。一缕青烟妖娆升起,慢慢悠悠从煤油味里钻出来,像个睡眼惺忪的懒娃。

儿时的夜晚,我感觉灯光就像一个村庄的行政地图。根据远近、稀疏,大致可以判断出一个村庄的房屋布局、人气和生机。夜归的人们,总会习惯寻找自家的那盏灯光。根据家里灯火点亮的位置,判断灯下有哪些人,在做什么事,大致八九不离十。

每当夜幕把视线模糊,我家厨房才开始忙碌。煤油灯下,是母亲在忙着炒菜做饭,姐姐在一旁剁猪菜,我在外边扫禾场。这个格式基本没变过。扫禾场享受不到灯光的特殊优待。敞开的厨房门散出来些光,把禾场的轮廓点亮,就着这束光一扫帚压着一扫帚走,别担心,自会扫得干干净净。并不是禾场有多脏,庄户人家养成的习惯,记得每天给它洗把脸,不愿落下。

等到煤油灯端到堂屋时,标志一天的功夫已经忙得差不多了。吃完晚饭,我们几姊妹围座一张四方桌做功课。

煤油灯搁置正中央,灯火橘黄,中间最亮那块当属我们的专属地盘,三姊妹每人“割据”一方。起初还能鸦雀无声,各写各的。弟弟作业少,几排牛眼大的生字抄写完,没事干,闲得翻看我们的课本,浏览里面的插画,也不管你做作业方不方便。弄不好我们就相骂。高喊着向母亲告状,回回落落,我们又可趁机玩一把。语文作业要造句,有点伤脑筋,我常常紧咬笔头,对着火花出神。火花像个融亮的红豆,能虚化人的视线、思绪,凝望它,你想像的场景,白天里意犹未尽的事,会重演一遍。稍不留神,人就沉在了里面,出不来,其实,我也不想出来。

“嗞……”的一声,火光一闪,一股鸡毛烧焦的臭味弥漫。循着头顶发热的地方摸去,头发被烧得虬成一坨。很烦!那时候,稍不注意,灯火就会偷袭我们的头发。烧得乱麻似的,捋都捋不直。那时又不时兴烫头发。

进入秋季,母亲就会坐在边上剥棉花,陪我们。家乡人习惯白天把棉花从地里连壳拉回来,晚上再剥,这样省时。入过秋,白昼变得短了,不想长夜浪费,就设法利用起来。

看着灯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射在墙头、地上,随我们晃动打架,像演皮影戏。这是屋子里夜夜都能上演的灯光秀。有时我就故意挪动身子,把自己的影子叠在弟弟影子之上,他自然不甘,定躲闪。不过这过程,得小心母亲发现。我动几下就悄悄回头观望一下,这时我的影子也会跟着侧头,亦步亦趋,顽皮得很。母亲极少发现我们,她两手机械动着,也不说话,眼光呆愣,像在养神,又像若有所思。这时,我就悄悄把影子移过去,靠在母亲膝上,趴她怀里躺会。这个秘密,我没让弟弟发现。

夏夜的灯光亮堂,时常有星星月亮助阵。有时候风也喜欢凑热闹,还有飞蛾,它们一来,火苗就激动得前俯后仰,摇摆不定,有被吹灭或扑灭的可能。这时母亲就会为我们换上一盏有灯罩的煤油灯,瞬间可就蓬荜生辉了。这在当时算是奢侈品。玻璃灯罩容易碎,要钱买,还难得擦干净,平时我们很少用。还有个稍纵即逝的快乐,看谁能抢占先机。我赶紧抢头撕下一张白纸,规规矩矩叠几下,磨磨蹭蹭在中间剪个圆洞,箍在灯罩上,亮度陡增,这就有点类似今天的电灯了。随着亮度增加的,当然还有我们的快乐。

也有恐惧的时候。煤油灯一般搁在灶台上、桌子上、凳子上、窗台上,高不过人,墙壁、地上到处倒映些被它扭曲的影子。没有月光的夜晚,风一吹,乱晃。听大人们讲过鬼怪的故事,极易产生联想。黑角弯、猪圈、漆黑的卧室,我不敢去。听说鬼一般会趁着门缝或敞开的窗户溜进来。夜晚家里来客人,得小心,鬼会隐在来人敞开的衣服或背后跟进来。临盆的女人和病弱的人,火眼低,容易被它们残害。据说有的鬼怪,不舍阳间的亲人,一直守在边上,侍机溜来探视。因为阴阳的缘故,即使好心也会弄得阳间人发冷发热,大病一场。我小时候身体弱,很怕!如果要我一个人先睡,我就把头捂得死死的,缩在被窝里不出来,常常捂得一身汗,老咳嗽。后来有了电灯,墙壁上了白灰,全方位无死角的亮堂,这才淡忘。

深冬卧室的煤油灯,常伴母亲。冬天的洞庭湖平原,天寒地冻。朔风吹到洞庭,没个阻拦,有了加速度,刮得人脸生痛。十天半月,往往头一场积雪未化,又一场大雪苍茫。少了御寒的棉鞋脚就容易冻。每人一双新棉鞋是母亲必须赶在春节之前要完成的任务。其它季节哪有时间做针线活?

洞庭湖这块水孕的土地,肥沃。春、夏、秋三季总有忙不完的农活。只有白雪像棉被把庄稼覆盖,像速凝水泥把泥泞道路硬化,母亲才能歇下来。她白天忙着收捡家里的种子、农具,把入冬的柴火搬到猪圈,把平日里要缝补的衣服翻出来,找些颜色大致相配的布头,一件一件补起来。夜晚,才可一心偎在床头,就着一盏豆大的煤油灯火纳鞋底、上鞋帮。并不舍得把油灯拧亮,只留一点点弱光,算是意思意思打个伴。

记得童少时,半夜醒来,母亲仍在孜孜不倦一摁一拉,张弓似的,两手自胸前向两边扩。寂静长夜里,长长棉索穿过鞋底,扯得呜呜直响,沙哑单调地应和着窗外北风的呼啸。我常眯眼静静欣赏会。看她不时停下来对着自己冻僵的右手呵几口热气,再呵下左手,然后右手拇指和食指拈起银针在头发上轻轻搔几下,又接着开始纳。一牵一拉,像蜘蛛结网,春蚕抽丝。不知不觉我又被她弹进了梦乡。不知她睡过没有,一早我挣开眼,她又在做饭。每到冬天,母亲手上的裂坼,纵横交错,一道道,渗完血,又结痂,又渗出些血来,似一条条巴在手背上的蚂蝗。棉鞋上是否沾过母亲手上的血迹,我似乎从没留意过。

即使棉鞋做好了,也要等到春节的前一天才能上脚。冬天的乡村道路泥泞,母亲舍不得,我们也不舍,就尽量用旧棉鞋糊弄。

当我们欢天喜地穿上母亲新做的棉鞋,从村东头跑到村西头在同伴面前显摆时,春天也就来了。煤油灯下只剩三个隐隐绰绰的小身影躁动。我们三姊妹围着那张四方桌,一边做作业一边窃窃私语、做游戏。这个季节母亲总有忙不完的活,顾不上管我们。翻土、种菜、栽菜,第二天黑早要挑到鲇鱼须街上卖的蔬菜也要扮(整理)好,去迟了怕抢不到摊位。扮菜是个脏活,菜身上的水和地里的泥,弄脏地。只能放在禾场上操作,母亲就着屋里从我们头顶越过的那点亮光干活。有时候,我们都洗脚上了床,母亲还蹲在那里。那盏煤油灯被移到了门坎上,傍着母亲。一柱明黄的灯火摇曳得人昏昏欲睡。

这一幕,恍如昨日,余温犹在。

一晃阔别煤油灯好多年,家里的灯具已换了好几代。可那盏点亮贫穷岁月的煤油灯,如星星月亮般倔犟闪亮在我记忆深处。

油灯无言,温情恒在。

初审:刘铮  二审:蒋海洋  终审:田必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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