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设计/刘杏
2008年那场冰灾,大得不可思议,让人刻骨铭心。
但,在零度以下,我收获了一本长篇小说。是的,我写的书,我的《乡村候鸟》。
那年刚开始的飘雪,那么诗意地覆盖大地。盼雪的人们,欢天喜地。
电视新闻里,有位非洲的长沙女婿,正用国际电话兴奋地向家人报告他终于看见雪了,这辈子他第一次看见下雪,黑黑的脸上几多得意。
面对冰雪世界,我也准备写点什么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写出一首雪地赞诗,就感觉赞美需要暂停。因为老天爷可能有些不愿意和你的诗意接轨了。
雪,下个不停。冰,一再加增。地球,打开了一个巨大的冰箱。整个南中国,结成了一块巨大的冰。
五十年不遇啊,美景变成灾害。
久未出现的难题,一盘子全给端了上来。
天南地北候鸟一样的农民工,急切地想回家过春节,却被困在车站、码头、机场和高速公路上,进退不得,无可奈何。
呆在家里盼亲人的父老乡亲,也要时时经受停水断电的困扰,害怕垮房倒屋,提心吊胆,忧心忡忡。
有冒着风雪抢修的电力工人,从铁塔上摔下来,像中弹的鸟,在洁白的大地上,写下红色的惊叹号!
晚报约好要发的关于冰雪的散文都因为纸张无法运到印刷厂,给搁浅了。
各级领导日夜奔忙在一线。
部队也出动了。
我们必须放下手中的工作,每天去破冰除雪,保证主干道的畅通。
我的天,这是我们要的冰雪吗?
人尚如此,那从北往南来过冬的候鸟,将会是怎样的情形啊?它们本来是去南方找寻温暖的,老天爷给了它们当头一棒,它们怎么样了?
看着檐冰倒挂,我有了些许写作的冲动。
冷冷的晚上,我拉开写长篇小说《乡村候鸟》的架势。
我写的是像候鸟一样企盼更多食物和温暖,却满挂更多伤痛和希冀的农民工。
不是他们有多么尊贵和伟岸,需要我并不磅礴的笔墨为他们歌唱,而是他们的诚实与拼争,值得我去理解和思量。他们就是一群不断飞翔、令人肃然起敬的候鸟啊。
我在外多年,其实,也只是候鸟中的一只。
我不想落单,唯一的办法就是和他们一起呐喊、翱翔。
只不过,我以纸代嗓、以笔振翅而已。
这是我多年的愿望,只是被一场不期而遇的冰雪唤醒。
有了这场冰雪,工作之余,我沉入书斋的身体,经受了严寒的考验。有了这场冰雪,我隐于故事深处的记忆,有着特殊的清醒。
真的,我们依然要歌唱太阳。她迟早还是回来了。有她,冰冻终究过去,被破坏一切都已修复。春天该有的,均已复苏。岸柳、清溪、垄草、鸣虫,应该,应该包括我的文字。
我吸足氧气,躲进书斋,终于在第二年的春天,完成长篇的初稿。
那时,有消息说,大批候鸟过境浩瀚的洞庭湖,义无返顾地往北飞翔,阵容十分庞大,依旧特别壮观。生命如此坚强,令人惊叹。有专家称,这场特大的冰雪对候鸟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考验。严酷的洗礼,自然的淘汰,换来了候鸟品种的改良。
这是湖南省第一部以农民工为题材的长篇小说,书稿完成的时候,成群结队农民工,又向异乡开拔。他们依然满怀憧憬,踏歌而行。
我突然感到有成千上万对翅膀,在扇动我的《乡村候鸟》。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自我审读。
还好,一直有人在关注。我的同事、朋友、家人热情鼓励。著名作家何立伟热心为书写序。作家纪红建为我联系出版社。曾经给我出版过第一本长篇小说《床前明月》的现代出版社责任编辑看过我《乡村候鸟》的稿子后,觉得写农民工题材的作品太少了,很快就和我签了出版合同。傅威海社长写了一句很有震撼力的推荐语:阅读中国,首先要阅读这个全世界都罕见的庞大群体,他们把梦想贯穿了城市和乡村!
《乡村候鸟》上架后,受到广大读者,特别是农民工朋友的喜欢,出版社一连出了两版。
我终于在冰雪后的艳阳天,放飞了我的《乡村候鸟》。
2016年长沙望城首次的雷锋文学奖,评委在读到这本长篇小说后,评定《乡村候鸟》为特别奖,区委、区政府为特别奖发放了10万元奖金。我接受了荣誉,但婉拒了奖金。让我婉拒的原因是,一个农民工辛辛苦苦一年收入才多少,我的作品是以他们为原型,现在出版发行已经算是沾光了,再拿走奖金,我于心不安。
我在乎的只是我的文字在冰雪再来时,能尽可能告诉更多人:明天太阳依然升起。
(作者系长沙市望城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
图文编辑:刘杏 二审:蒋海洋 终审:田必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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