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9月，我尚不满3岁，因无人照看，母亲只得把我送到了离家不远的南街小学幼儿园。南街小学在华容县城南门，这里原来是县总工会的办公楼，故而附设在里面的幼儿园又称之为总工会幼儿园。南街小学以及幼儿园都是当年新开办的，我是第一批学生。

每天早晨，母亲都会送我上幼儿园。听母亲说，刚开始的那一段时间，早晨只要她一换鞋，我就知道是要送我上学了，便哭着闹着不愿走。好不容易把我牵到了幼儿园，母亲一转身，我便立即搭一把椅子伏在朝向校门的窗户上，望着母亲大声哭喊，直到母亲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野中。班上有一位蔡姓女孩子，后来成了我的小学同学，她也是哭学中的一员。一次她哭着拉着我母亲的衣襟说：“阿姨，你带我去找我妈妈好不好？”多年以后母亲和我一起碰到她，她牵着自己的小孩子，母亲翻出那件趣事，彼此暖心的笑声在街头久久回响。

南街小学规模很小，从解放路的校门进入，先下十几级阶梯，再穿过一个花园，经过一条搭满葡萄架的林荫路，才到教学楼。这是由一栋旧办公楼改造而成的，坐北朝南，只有四层，每层两个教室，还有一层好像是作为师生的午间休息室，房里两列通铺，床上铺的棕垫，我们中午就在这里睡觉。教学楼前一片半亩大小的空地就是操场，操场的东边是食堂。我们每天在食堂吃中饭，没有椅子，所有的小朋友就围着两张圆桌站着吃。老师告诉我们：“站着吃饭长得高！”饭碗是塑料的，五颜六色。开饭的时候老师把许多饭碗叠在一起，像宝塔一样端来分给我们，上层的碗底便在下层的饭上压出了一个圆印，于是争抢那些印记漂亮的饭便成了大家的饭前大事。下午幼儿园还会发“腰餐”，无非是几块饼干之类的。母亲回忆说，我总是等到放学把饼干带回来送给她，经她反复叮嘱，后来我才肯在幼儿园自己吃了。食堂门前有一座砖砌的“嗦嗦板”（即滑滑梯），那是幼儿园唯一的游乐设施。操场西边一椽小棚子是小卖铺，玻璃柜子里装了好多当时我们想吃却买不来的零食。课余时间这里总是挤满了小朋友，有些小朋友总是不停地拍打着玻璃柜向老板喊：“伯伯我要吃东西！”那一脸络腮胡子的老板是否偶尔赏些零食给他们我已经不知道了。我们班上有一位名董国栋的同学，一次，他找小卖铺的老板要果冻吃，老板笑道：“你就是“果冻”（“国栋”谐音）啦，还吃么子？”操场南边是围墙，居中的地方还开了一处校门，平时铁栅关闭，门外正对着的是一排盖燕子瓦的平房屋，现在这些建筑早已不存在了。

因是初创，学生不多，除幼儿园外，小学好像只开办了一两个年级。老师们大多是在其它小学退休了再请过来的。有一位杨老师，当时应该有五六十岁了，是一年级的班主任，并不教我们。但她看到我们这些和她孙儿差不多大的孩子，眼中就充满了慈爱。一次，她见到我，便把大腿一拍，张开双臂，说：“来，坐到杨爹爹（华容对于老者无论男女皆可尊称为“爹爹”）身上！”后来，她听说他们班上有学生欺负我，便带我到教室指认，此后这种事情再未发生。带我们班的是蔡老师，她的名字我不记得了，离开南街小学之后我也只在小学二年级时见到过她一次，但是她的样貌和声音至今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蔡老师当时应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是学校最年轻的老师。1999年的“六一”儿童节，她带领我们表演节目，之后还照了一张合影。这张合影是我在南街小学幼儿园唯一的照片。

课间我们做过的游戏应该不少，我记得我们经常玩丢手绢和“荷花开”。“荷花开”即五六个小朋友手拉手围成一个圈，作为花瓣，圈中间蹲一个小朋友作为莲蓬。然后“花瓣”围着“莲蓬”念道“荷花荷花，一月不得开，二月不得开……”等念到荷花开了的时候，“莲蓬”就跳出来去抓“花瓣”，谁被抓到就算输。一次，我们几个“花瓣”念到“六月不得开”，在一旁的蔡老师听见了笑道：“荷花六月还不开啊？六月朵朵开！”还有一次，我正在操场骑木马，许久未见的祖母不知从哪里回来的，她站在校门口倚着铁栅向我招手，我跑过去高兴地喊她。祖母掏出两块桃酥，用一张粉红纸包住给我，不一会儿她就走了。我手里攥着桃酥，心里想着祖母，久久舍不得吃。

南街小学各方面的条件虽然简陋，老师们却十分负责。在南街小学幼儿园读完两年之后，我还不到五岁，已经学会了全部拼音和大量的常见汉字，会算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后来我在华容实验小学读一二年级时，发现课堂内容都是南街小学幼儿园的老师们教过的，所以再次学起来就很轻松了。我现在仍然记得，《游子吟》这首诗就是南街小学幼儿园的老师教我的。

有一个学期，母亲忙于新居装修的事，只好委托给她的师兄袁春华先生的夫人易文慧女士接我放学。易伯母非常热心负责，每天离放学还有一会儿她就到了，站在窗外望着我。有一天我换了位子，她再来时，仍旧在原来的地方瞄我，我看到她没有找到我，便偷着笑起来。放学路上经过东后街，那里有一家现打冰激凌的铺子，每次走到这里，易伯母都给我买一个，这成了我一天当中最享受的时刻。2013年7月，考上大学之后我去看望易伯伯，当时易伯母已经因高血压中风而全身瘫痪10年了。见我来了，她激动得用含混不清的语调连声叫唤我的小名，望着我直流眼泪。这般场面，真可谓“去日儿童皆长大，昔年亲友半凋零”！

前两年经过南街小学门前时，才知学校已于2016年停办，校址改为它用。我在这所小学堂里度过了两年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虽然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但是我在梦里时常回到南街小学，回到自己的童年。

编辑：杨柳    二审：蒋海洋    终审：田必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