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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胡天桃

http://www.hnrmzy.com  文章来源:   作者:杨科旗  时间: 2021-07-28   上传:redcloud
1935年初,由中国工农红军第十军团组成的北上抗日先遣支队在浙江怀玉山兵败,军团军政委员会主席方志敏和军团长兼20师师长刘畴西双双被俘,后因拒绝劝降,惨遭敌人杀害。年仅22岁的19师师长寻淮洲在怀玉山战役之前的谭家桥战斗中已饮弹牺牲,除参谋长粟裕带领千余人突围外,军团绝大部分将士壮烈牺牲,鲜血染红了怀玉山脉……在这一悲壮史实背后,却留下了一桩历史谜案,也就今天本文所谈及的主人公——21师师长胡天桃,竟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失去了踪影。他去了哪里?是牺牲了还是被俘了,是变节了还是隐蔽起来了?全都无人知晓。这位在红军队伍里素以骁勇善战闻名的高级将领,就这样长期淡出了我们的视野,甚至鲜为人知,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以至于多年后,当五星红旗在神州大地迎风飘扬时,很多烈士家人、后代都领到了抚恤金和烈士遗属补助,只有红十军团21师师长的那一份,一直无人领取。由于知道胡天桃个人资料信息的上级和部属都先后牺牲了,档案资料又在战火中遗失,故不清楚其籍贯,不知道家庭信息,没有准确年龄,没有照片或画像……我们今天对胡天桃的追忆不是来自于我们的军史、战史。他的光辉事迹竟是从国民党将领王耀武的回忆录中得来。1948年,时任山东省政府主席的王耀武被俘,幸好他在后来的回忆录中记下了和胡天桃的一次谈话,否则,我们根本就不会知道我们曾经有过这样一位令世人敬仰和动容的传奇师长。
王耀武在谭家桥战斗中以其强大火力致19师师长寻淮洲中弹牺牲,在怀玉山中又抓捕了21师师长胡天桃,挟两次“赫赫战功”之春风得意,他亲自出马负责审讯胡天桃。然而多年后王耀武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这位师长上身穿着三件补了许多补丁的单衣,下身穿两条破烂不堪的裤子,脚上穿着两只新旧颜色不同的草鞋,背着一个很旧的干粮袋,袋里装着一个破洋瓷碗,除此以外,别无他物,与战士没有什么区别。”时值寒风刺骨的严冬,若不是叛徒指认出来,王耀武绝对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多次与之生死激战的强悍对手——红军师长胡天桃。
王耀武压下心中无与伦比的震惊,与胡天桃展开了以下一段对话,王耀武:“蒋委员长对你们实行宽大及感化教育,只要你们觉悟,一样得到重用。”
胡天桃:“我认为只有革命,坚决打倒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及军阀,中国才有办法。”
王耀武:“我们也希望国家好,也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你说国民党勾结帝国主义,有什么根据?”
胡天桃:“国民党掌握的军队不抗日,却来打内战,还请帝国主义的军官当顾问,这不是勾结帝国主义是什么。”
王耀武:“共产主义不适合国情,你们硬要在中国实行,这样必然会失败的。”
胡天桃:“没有剥削压迫的社会,才是最好的社会,我愿为共产主义牺牲。”
王耀武:“你知道方志敏现在什么地点?”
胡天桃:“不知道。”
王耀武:“方志敏对未突入封锁线的部队有什么指示?”
胡天桃:“不知道。”
王耀武:“你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告诉我们,可以保护你的眷属。”
胡天桃:“我没有家,没有人,不要保护。” ……
作为黄埔三期生中第一个被授予少将军衔的王耀武,用客观的眼光去评价确实是当时国军中红极一时的“少壮明星”。他一身笔挺将校戎装,与衣衫褴褛的胡天桃形成了强烈反差。胜利者的居高临下与兵败者的落魄憔悴,已尽在不言中。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在谈论国之兴亡、民族命运和个人生死的思想交锋中,胡天桃却始终保持着强大气场,而王耀武则丝毫不敢轻视甚至颇显心虚之意。一位红军青年将领,在身处尴尬逆境之时,在饱受饥寒交迫之际,在面临生死存亡之机,依然置个人生死于度外,风轻云淡地将对手轻松碾压于地。共产党人的理想、信念、意志和决心在他身上体现得是如此淋漓尽致。即便今日读来,照样有着扑面而来的铁骨铮铮之感。这,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信仰力量。这,就是共产党人的质朴底色和豪迈底气。
胡天桃被押解至王耀武上司俞济时的营地。俞济时说:“你是红军的高级人员,不会不知道红十军团的情况。”胡天桃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他直接回答:我不知道,你把我枪毙了吧。不久后胡天桃英勇就义。他是怎么牺牲的,是饮弹死去,还是其他方法处死,王耀武也不清楚,他就这样消失在岁月深处。而历史往往具有戏剧性,在十三年后的济南战役中,当年怀玉山之战的幸存者粟裕,指挥华野将士英勇奋战,活捉了王耀武,报了红十军团当年一箭之仇。在新中国功德林监狱接受改造的王耀武,肯定有足够的时间去回忆他的过往。作为一名历练战场几十载的职业军人,成为他生命中匆匆过客的人绝对是数不胜数。然而他仍能清晰地记得胡天桃的样子,仿佛能听见他平静而自信的声音。1959年国庆前夕,王耀武作为首批特赦战犯被释放。他拿起了笔,将自己所见到胡天桃的情形详细记录了下来,特别是20多年前与胡天桃的那一次谈话……谈话字数并不多,却能在当年折服对手,在今天激励我辈,他给我们的气场与风骨,足以长久傲立于天地间,锐气所指无可匹敌。王耀武记录下的是一名红军战士不屈的言行,折射出的更是那个年代一群共产党人的真实身影。我们今天怀念胡天桃,也只能从这段谈话中去仰慕他的神采,去感悟他的强大内心。斯人已去,风范长存。
历史川流不息,精神代代相传。我们什么时候都需要英雄情结的支撑与激励。正是一代代革命先烈、一批批英雄儿女的奉献牺牲和接续奋斗,我们国家和民族才挺直了脊梁,才描绘出一幅幅波澜壮阔的的历史画卷,才演绎出一部部气势恢宏壮烈史诗。时光飞逝,胡天桃离开我们已经整整86年了,他的形象已成为我们心中不可磨灭的素描经典:一身破烂衣服,一双草鞋,带着一个破洋瓷碗,冒着枪林弹雨,唱响浴血悲歌……长途的跋涉,不息的呐喊,鲜血伴着硝烟,幻灭联结再生,永恒的悲怆与不朽的豪情,终于沉寂在岁月深处。时光久远到很多人不知道他曾经来过这个世界,忘记了他曾为我们拼过命。今天我们读党史,才有幸更深入地了解胡天桃。我们重温他走过的足迹,是钦佩,也伴随着长久的愧疚。我们学习他的壮烈事迹,是传承,也是对缺失历史的补课。当我们用心回望时会发现,众多胡天桃式的英雄们都有着同样的悲壮与遗憾,只管播种耕耘,却不参与收获。正如《觉醒年代》中陈乔年所说:“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享受前人披荆斩棘的幸福吧。”但我们深信:只要我们记得,我们的英雄就一直活着。
后来通过多方查证,终于确定:胡天桃原名胡天铎,字修雨,1901年出生,湖北浠水县兰溪镇蒿子岭村胡上湾人,黄埔二期生。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8年在赣东北参加红军,曾任第十军营长,新编第十军第30师团长、师长,1934年11月任第十军团第21师师长,1935年1月在赣东北怀玉山被俘。根据国民党报纸记载,1935年8月5日在南昌就义。2013年10月,溪水县人民政府在胡天桃老家修建了烈士墓碑,上书“胡修雨烈士之墓”七个鲜红大字。历史落地成碑,忠魂终回故里。他当年就是从这个小山村出发,一步一步向历史舞台走来,通过一条漫长的时空隧道,又一步步走到我们心灵深处。他身居高位却一贫如洗,他身落敌手却不卑不亢,他言语质朴却令对手长久折服。当他为了国家和民族而奋不顾身、视死如归时,他便远远超越了自我,就有了更高的道德操守和人生价值。他身上也许围绕着很多不解之谜,但有一点却日益清晰,那就是他以自身言行,履行了自己的入党誓言。2021年7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天安门城楼上发表了纪念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周年重要讲话。他首次阐述了伟大的建党精神,那就是“坚持真理、坚守理想,践行初心、担当使命,不怕牺牲、英勇斗争,对党忠诚、不负人民。”建党精神字字千钧,不单单写在文字里,更体现在行动上。胡天桃,这位曾远离我们视野的红军将领,他从未动摇过自己的理想信念,从未忘记过自己的使命担当,始终舍身忘死浴血奋战,亦从未辜负党的期许,始终对党无限忠诚,始终为人民幸福而战斗。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伟大的建党精神的真实写照和生动阐释。
今天,我们遥望胡天桃,如果用词更准确一点应该说是仰望胡天桃。您曾经模糊的身影而今日渐清晰,像一尊伟岸的雕像,更是一个不屈的灵魂。我们遥望您,您也在遥望着我们。您目光所及,已是盛世的中国,是一片祥和而充满朝气的中国。您的上级方志敏同志牺牲前在狱中写下了一篇《可爱的中国》,其间有过这样的描述:“朋友,我相信,到那时,到处都是活跃的创造,到处都是日新月异的进步。欢歌将代替了悲叹,笑脸将代替了哭脸;富裕将代替了贫穷,康健将代替了疾苦;智慧将代替了愚昧,友爱将代替了仇杀;生之快乐将代替了死之悲哀,明媚的花园将代替了凄凉的荒地!这时,我们民族就可以无愧色的立在人类的面前,而生育我们的母亲,也会最美丽地装饰起来,与世界上各位母亲平等的携手了。这么光荣的一天,决不在辽远的将来,而在很近的将来。我们可以这样相信的,朋友!”我想,这一定也代表着您未曾表达的心声。历史的尘埃遮掩不住百年风雨,无数志士仁人用前赴后继的身躯,终于浇灌出一树烂漫的红色。您的目光穿透历史、穿越时空,终于与我们隔空相望,深情对视凝望。我们而今的时代,我们现在的身后,正是您所期盼的中国,这盛世,终于如您所愿。而您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去,这遥望的目光,也将投向更遥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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