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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秋风中挣扎的隐者

http://www.hnrmzy.com  文章来源:   作者:周拥军  时间: 2020-04-14   上传:redcloud
  
      “菊,花之隐逸者也。”
  菊花是顶着浓霜开放的。深秋时节,霜落花谢,赤橙黄绿青蓝紫几乎一扫而尽。这时的原野已是一片萧瑟。没有你方开罢我登场的竞艳场景,空荡荡的原野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荒凉。但是这时,菊花开了。起初,它只是星星点点,在田垅间闪耀。后来,还是星星点点,不过范围大多了,山边、田垅、屋侧、路旁都能看到它嫩嫩的花蕊,让人在凛冽的秋风中感受到一丝难得的暖意,分外的养眼。
  菊花的这种远避群芳,凌寒独秀的隐,深为陶渊明所爱。
  一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即把陶渊明对菊挚爱之深表露无遗。这句诗是陶渊明的名作《饮酒》中的名句。但无论如何,我都难以将采菊和饮酒联系起来。饮酒的场面见得极多,有高声大叫地狂欢的,有陶然自得地品味的,有郁郁寡欢地消愁的,但极少见到悠然见南山的那种淡远之情。这种神情,我确信从未经历过,我确信置身在这种情景中的人,会暂时忘记身在何处,忘记正在做的事,忘记所有的悲欢忧乐。采菊而忘菊,饮酒而忘酒,这种悠然之情经常在陶渊明的诗句中显现。
  陶诗读得多了,年龄大了,慢慢地慢慢地,我开始懂了,陶渊明爱菊和爱酒是有关联的。
  种菊当然要种在田园。菊是田园的代名词。陶渊明是田园诗派的开山鼻祖。田园是相对于闹市而言的,当然也是相对于官场而言的。陶渊明出生时身份是庶族,庶族是相对士族而言的。如果是生为士族,不能高官厚禄,也必可衣食无忧。而庶族则是地地道道的平民,不做贩夫走卒,只能终老田园,只能老死在无休止的田园劳作中。这种劳作是不能养家糊口的,陶渊明自己也说“耕植不足以自给”,生活困苦不堪。
  陶渊明不是一个自甘平庸的人,他少时即有“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的大志,所以他不能老死田园,他只能出来工作,但他发现,在森严的门阀制度下,一个庶族出身的人,无论他的诗文好不好,无论他才高才低,都极难凭自己的真才实学跃居高位,一展抱负。他的最佳选择是低头,成为别人的附庸。这是陶渊明做不到的。他与生俱来的傲气决定他不能从俗,不能媚逢上意。这就注定了他入仕的失败。他做过很多工作,或主薄或幕僚或参军或县令,都不是大官,俯仰由人,过得很憋屈。
  
       陶渊明生在晋末,一个不折不扣的强权时代,统治者凭实力上位,又最怕人议论自己的非法性,所以要千方百计地控制言论,千方百计地维系自己的地位,对唱对台戏的,先是拉拢,拉扰不行就干脆杀掉。很多名士被杀,杀掉他们的理由五花八门,但乱写乱说,又不和当权者合作是主要原因。应该说,陶渊明的处境是很危险的。好在他虽不愿附庸强权,但也不爱评议朝局,不爱抨击当朝大佬,他的诗也写得平和,写田园的居多,自己先表明一种态度,一种厌倦世俗的态度,一种洁身自好的态度,一种不屑与权贵争长短的态度,有这种态度的人,对当权者是没有威胁的。
  这种心情,决定了他仕途的短暂。无论做什么工作,他都无法做得长久,他徘徊在官场和田园之间。最后只能黯然归去,回到田园,回到他的种菊之地。但陶渊明不能放弃心中的抱负,这种苦涩的不甘,在他的另一名作《桃花源记》中有突出的表现。桃花源是一个世外的园,里面的居民搞不清所处的朝代,他们是完全平等的,没有等级差别,没有强权势力。园里田地有的是,能种多少种多少,且风调雨顺,六畜兴旺,还可酿酒,完全能够自给自足。这是陶渊明最向往的社会。给苍生以这样一片田园,是他人生的终极追求目标,但是这样的目标是实现不了的,外人挤不进去,去过桃花源的人都迷路了,只能望源兴叹。
  
       桃花源是一个理想的世界,一种纯粹的理想世界。但陶渊明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他的诗中经常出现种柳、种菊、种豆等场景,他是真正热爱田园生活的,他是一个有现实主义倾向的诗人。可悲的是,他面对的不是理想中的桃花源,也不是南山那块弹丸之地,他必须面对的,是一个迷惘的纷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生存,不能不做事,不能多做事;不能不说话,也不能多说话乱说话。归隐也不行,家太贫穷,归隐太久生活难以为继,还得出来做事。做事就要说话,要逢迎,要折腰……陶渊明一直痛苦地挣扎在这种矛盾中,避无可避,隐无可隐。
  这个时候,何以解忧呢,只有忘记,只有饮酒,饮到醉时,自然物我皆忘。所谓一醉解千愁。其缘故在此。庆幸的是,他没有忘记写诗。无论是居官还是居田园,无论是有酒有肉还是米粮告罄,他都没有停止笔耕,他留下了大量的诗文。他的诗,如同原野上的菊,不独俏不争春,还不争夏,只在秋末寒浓时自顾自地开放。他的诗是原生态的,换句话说,他的诗不依附任何门派,所有的句子,都从他宽广的心园流出,很平和,但诗意如江河之浩瀚,涵蕴无穷。他开创了一个时代,一个特色鲜明的诗歌时代,一个前无古人的时代。
  “菊之爱,陶后鲜有闻。”每看到菊花盛开,我都要想起这句周元公的千秋之评,想起那个憋屈而无奈的时代。这时,我的眼前,就会浮现一个人,一个阅尽沧桑的长者,他正扶锄远望,他的身边是一丛丛怒放的菊,而他视野的尽处,是一朵朵悠然飘荡的白云,我知道,那不是寻常的云,而是那位长者用以承载精神的工具,他的精神一直在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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