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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亨酒店

http://www.hnrmzy.com  文章来源:   作者:周拥军  时间: 2017-11-06   上传:redcloud

我们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雨挤进酒店的。尽管雨催人急,我仍记住了酒店门口的对联:“酒香宾咸集;人和事亨通。”但我以为,这家小店店运亨通的原因不仅是人和,还因为“小店名气大;老酒醉人多。”

在形如曲尺的柜台上,我递过几张10元纸币,很和气的服务生递给我二碗其色如墨,热气四溢的绍酒和一碟茴香豆、一碟豆腐干。于是,我在绍兴最漫长的一个下午开始了。

找到一处空着的方桌,在一条长凳上坐下来,就着扑面而来的雨气和记忆中的《孔乙己》一口口啜饮。热热的绍酒很快驱逐了一路奔波的疲劳。绍酒的威力大,一碗酒下肚,脑子就有点晕乎乎了。朦胧中,抬起头来,我发现,门口有一尊雕塑——一个活脱脱的孔乙己。雨中,柜台前,穿着长衫、佝偻着身子的孔乙己正费力地“排”出几文大钱,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他只是急切地望着柜台内的酒瓮,只是想得到一碗酒。由他的形容,可以感受到孔乙己的落魄。这种落魄的神情印在脑海中有近三十年了,总是不经意间浮现。而雨中的孔乙己比印象中的孔乙己显得更为困窘。这种让人无比压抑的困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扔进幽深的古井一样撼动着我的内心,我停杯不饮,隔着一帘夏雨和孔乙己倾谈。

孔乙己肯定是读过书的,因为他写得一手好字。但他的书肯定没有读好,因为他不仅没有进过学,连养家糊口的工作也找不到。他没有本钱开酒店,没有能力教书,没有心思打短工、做长工、划乌篷船,在鲁镇,孔乙己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引人发笑。

引人发笑的原因是因为他的格格不入。没有办法把他归于鲁镇居民的任何一类,他没有进过学,不能将他归于读书人;他从不参加苦力劳动,不能将他归于短衣帮;他有时很“阔”,有时又身无一文,不能随便将他归于有钱人或无钱人。

但他自己是有归属的,他终年把自己隐藏在一件长衫里。长衫里的世界,不只有子曰诗云,还有美酒佳肴,还有红袖添香,还有满堂金玉……但凡世界上有的,都应有尽有。孔乙己自以为属于那个世界。这个世界隐在长衫里,藏在他的内心深处。这个世界给了他太多的优越感,他所有的做派都是按照那个世界的标准来的。所以他看不短衣帮,也不屑参加苦力劳动。但同时隐藏在长衫中的还有无法忍受的痛苦。隔着时空,我已无法体味孔乙己的那种感受。但那时,他应该是很痛苦的。他痛苦的根源是长衫里的世界和长衫外的世界完全无法融合。在常人的眼中,他是一个完全不能理解的人;在他自己的眼中,常人亦是一群完全不能理解的群体。更加难以忍受的是,他身上的长衫越来越破旧,身上的铜元也越来越稀缺,最后,到了只能靠偷才能维持生存的地步了。但到了这一步,他还是不愿脱下身上破旧的长衫。那么,留给他的,就只有走了。可是,他能到哪里去呢,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蔑视的眼光,都有戒备的眼光,那个世界是不容许跨越的,你不可能穿长衫在短衣帮里生存,也不可能穿着短衣在长衫世界里找到自己的位置。那么,他就只有消失,永远的消失。

在绍兴的那个下午,我一直隐在孔乙己的剧情里。我知道,咸亨酒店的后面,有一条古老的河,是少年闰土坐着乌篷船来鲁镇的河;我知道,在咸亨酒店的旁边,有著名的百草园和三味书屋;我还知道,临河的水榭,正在汇演我酷爱的越剧,但那个下午,我坐在咸亨酒店里没有挪开一步。二碗绍酒早已变成朦胧的雾气,一个个着长衫和着短衫的影子在视线里摇晃——着长衫的孔乙己走进夜色,再也没有回来;守寡的祥林嫂被塞进乌篷船,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单四嫂子的儿子,被生硬地钉进一口薄薄的棺材……这就是真实的鲁镇,和一个姓孔的老人关系非同寻常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一堵坚硬得像铁桶一样的墙,封闭了所有的希望和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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